行军之时,难以讲究,仓促间只能以鲜衣盛妆将图玉奴裹了,杀其生前惯用的几名奴婢做人殉,然后一火焚了,以瓷坛盛以骨殖,拟带回女真故土安葬。淋满了香油后,大火冲天而起,众女真环列相送,都是心下黯然。
打理完图玉奴的身后事,元园问道:“伤我七妹之人,可有眉目了?”
完颜兀术出列道:“回额娘的话,今日阵前孩儿已经从敌将口中探听明白了——原来是辽国的关南租界留守使耶律大石远走北庭都护府,从那里招来了蛮人兵,在这里给耶律余睹打了接应。七额娘不察之下,中了这一干小人的埋伏,这才临阵失机,被耶律大石那厮害了性命!”
众女真人听了,都恍然大悟:“怪道这些契丹兵如此凶猛,原来不是天祚帝耶律延禧身边的种,而是西北地方上的蛮人!听说那些蛮人耐苦战,今日一见,确实是名不虚传!”
元园低头将耶律大石的名字反复在口中转了几转,然后向完颜阿骨打请令道:“皇上,既然知道了七妹的仇人是谁,明日请皇上准我出阵,我要依样阵斩那耶律大石,为七妹报仇雪恨!”
完颜兀术也踊跃拜倒在元园身边:“父皇,我助着额娘去!”
这时也完颜阿骨打却有些神不守舍,口中翻来覆去,念叨着耶律大石的名字,心里却是又爱又恨——爱的是这位辽国状元郎果然是惊才绝艳,名实相符,若能收降得此人,女真必然如虎添翼;恨的是为了证明其人的惊才绝艳,却把自己的美人儿搭了进去,爱妃变成了骨灰,从此再不得相见——想到痛处,安能不深恨耶律大石?
更心上翻覆间,却听到元园和完颜兀术讨令,完颜阿骨打心底灵光一闪,点头道:“爱妃,我知你是巾帼不让须眉,明日临阵,若那耶律大石敢轻忽于你,爱妃必胜!但是,我希望爱妃允我一事——切莫临阵伤了耶律大石那厮的性命,记得把他活捉回来,咱们于军中隆重设祭,祭奠你七妹与那些阵亡勇士的英灵!”
听皇上如此有情有义,元园眼睛一红,斩钉截铁地应道:“是!”
其实,完颜阿骨打有自己的小算盘——如果元园真捉回了耶律大石,由一帮愤怒的女真人在那里喊打喊杀,自己静观其变。在自己的暗中干预下,图玉奴的隆重祭礼,少说也要准备三天,这三天中耶律大石挣扎于生死关上,想来任他铁打的汉子也要消磨掉九分志气。待时机成熟,自己便出现在他面前,其人受了三天磨难,正当恐死恋生之时,自己不计前嫌的良言相劝,必能令其人纳头便拜。只要耶律大石肯归顺,愿降伏,能为女真人的大业出尽全力,自己便临祭拂了众意,宽恕他一条性命又有何妨?倒是这一番腹稿儿却要先打好了,那时临场发挥,既要感动众女真,从此释愆解仇,同心协力;更要深度感化那耶律大石,令其人从此死心塌地,为金国卖命……
世人各自费心机,却不知天上神祇俯视苍生,正自悠然发笑。弹指间星消黯褪,大场开天地,火球满眼红,已是红日东升。元园要为七妹报仇,早收拾得紧抻利落,在完颜阿骨打帐中应了卯,便横枪上马,一骑临阵,口口声声单搦耶律大石出战。
昨日完颜兀术叫阵,契丹人轻视其年少,马虎临阵,被其连斩三员大将,这才是不做和尚头不冷,不打棍子不知疼,明白了自古英雄出少年的道理。三阵受挫,士气未免低迷,不料想今日又有女将欺上门来。
当下便有人大怒出列:“女直忒多无礼!昨日是一少年,武艺过人,倒也罢了,今日又来一妇人——金狗竟视我大辽无人吗?!”
未等耶律大石耶律余睹放话,天寿公主答里孛先自冷哼道:“妇人怎么了?便比不上男人吗?”
气势汹汹之人马上象雄鸡折了翅冠子,口称不敢。天寿公主答里孛这才道:“前日中得一箭,幸无大碍,首恶虽诛,余恨未消,今日既然又来女将,我正好去会她一会,便拿其人来出气!”
众将听了,都吃一惊,便有人道:“公主金枝玉叶,又有伤在身,如何能上阵厮杀?末将不才,愿往斩将,以羞女直之面!”
天寿公主听了,大不痛快,正要竖眉驳斥,却听正中耶律大石将醒木一拍,“啪”一声,众声皆寂。
若细细的排起来,耶律大石宗族中的辈份还在天寿公主答里孛之上;而且昨日临阵又自图玉奴手中救了她的性命,天寿公主答里孛口里不说,心中感激,因此耶律大石凡有所令,她决不执拗。
却听耶律大石道:“今日胜负之势,却非战阵之上一争短长所能决定,我等牵制女直于此,只待时也!若一受挑衅,便愤然出战,若胜则女直鼠窜而走,若败则堕了自家士气——昨日教训,不可不鉴,余睹都统,你怎么看?”
旁边的耶律余睹点头道:“大石林牙言之有理。女将之来,必有蹊跷,咱们不必理会!晾上女直几天,等西门庆元首大军到了,那时再和金狗算总账不迟!传下令去,高挂免战牌,诸军有妄动者,斩——”
一声号令,全军肃然。这正是:
爱恨浓时难制胜,冷静极处易成功。却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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